几百个年轻人聚集浙江山里,不坐班,松弛地挣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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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2021年12月开始,
能依靠互联网远程工作、持续获得收入的人们。
安吉数字游民公社(DNA)
他们在曾经废弃的竹木加工厂房,
遇见了一群热爱乡村、
不以成功为唯一目标的“同类”:
来自大理、北京、上海、深圳等地,
渴望脱掉“社交面具”生活,
一条拜访了这个数字游民社区,
与其中的“游民”们聊了聊,
脱离格子间和996后,
他们在乡村获得“自由”和快乐了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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田边的工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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跑山
到达溪龙乡的安吉数字游民公社(DNA)前,会经过茶山、竹林、一条白茶街、一些厂房和农家民居。据说,每年的三四月间是最热闹的时候,这一带满是采茶、收茶、喝茶的人。
许崧和阿德在大理定居十多年,老许曾经是资深背包客,如今自我定位“社区工作者”;阿德仍是“书店和出版爱好者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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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数字游民”这个出现于1997年的概念,最近被屡屡讨论,甚至被看作考公之外的另一种出路。它的部分核心是,人们以互联网为工具,脱离格子间的束缚,甚至一边旅居、一边远程工作,在生活成本较低的地方获得高水平收入,同时不再仅仅做工作流水线上的“螺丝钉”和“工具人”。
受访者之一阿舒,在DNA的加班之夜,摄影_小闲
翻跟斗的顾噜噜和女友Summer几乎是最早抵达DNA的年轻人
3、怎样与其他人、与脚下的这片乡村共处?
我是杭州人,2010年,为了找个“便宜”的地方写作,我和太太、女儿搬到大理,在那儿生活了十几年。
老许和阿德在大理
早年间,我和阿德就接触到“数字游民”的生活形态,曾到清迈、巴厘岛的数字游民社区体验,尝试成为其中的一份子。所以决定,试着在这个离杭州一小时、离上海两小时车程的白茶核心产区,也做一个数字游民社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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共享办公区域,工位“先到先得”
会议室、联通不同区域的廊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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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能供数字游民们使用,内含藏书1万册的设计图书馆
办公区、会议室、咖啡区、食堂等等可以供游民们随时停留,工作、聊天、娱乐、分享。会议室楼上的一间房,还被游民们自发地改成了KTV。
2020年,一条报道过他们的房车生活。多年游牧后,两人暂歇于DNA
发出邀请的第二天,我收到了哈里的邮件,说他们的房车改造工作室“松木巴士”在寻找一个改造车间,我们聊了起来。仔细想想,我们一定在大理偶遇过。
许崧说,数字游民们找出了太多乡村里的好风景,大家分头试错,相互分享
有人问我,你们要求来DNA的数字游民发申请邮件,并附上自我介绍,是不是在筛选人群?不是。我们唯一的“门槛”是,居住时间不少于7天。人们若要聚在一起,需要时间。时间,才能滋生社区、长出感情。
如果非要讲我的主要工作是什么,那大概是和人说话。DNA的数字游民里,20%~30%左右的人,会直接向我提一些问题,譬如社区是什么、我们在做什么、为什么要这样……我乐于解释,希望通过交谈来相互理解,形成一个热热闹闹的友善环境。
大理也好,安吉也好,为什么当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生活,大家能有幸福感?因为在看似平常的生活当中,从彼此的身上得到鼓励、肯定、支持、温暖,我们意识到自己不孤单。
女儿出生后,2012年,我和家人到大理开了一家书店“海豚阿德”,老许是下半年走进我书店的作家之一,我们就认识了。
阿德在大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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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德租下了这间临近山顶的小房子,计划开诗歌书店
我们曾经考察过,数字游民在一个地方,通常停留3~6个月或更久。在本职工作之外,游民们一定会到周边深度探索。所以,我们在这儿做的所有事情,可能就是需要把一个人们想要快速穿越的地方,变成愿意停留、和更多人产生联结的地方。
沚枫手绘的白茶原风物之鸟类,图源《白茶原手账》
我们跟一个地方产生联结,就因为这无数的细节。
为什么要做这些?可能我们的价值观不是一味地追求成功,而是倾向于体会生活本身:去更多的地方,见更多有趣的人,过更有趣的生活。
但这儿绝对不是乌托邦。日常生活里的细枝末节、一日三餐、失恋、工作压力……这儿都有。况且,想要成为数字游民,至少得具备能通过互联网实践的专业技能,和较好的时间管理能力。
昨天我还跟老许说起,惠特曼的一句诗特别适合数字游民:做一个世界的水手,奔赴每一个港口。这也是我现在的生活。
我算是第一批入住DNA的游民,前前后后加起来,已经到安吉8个多月了。2018年左右,我做过一阵子Airbnb房东,有次接待了一位来自哥伦比亚的小哥,他对自己的期望是:必须成为数字游民。那是我第一次了解到,原来还能以那样一种方式生活。
到DNA一个多月后,碰上2022年的春节,我回家了。人不在这里,却整天“住”进了微信群,看游民朋友发的消息,和大家互动,好像有点离不开这个社区了。一个多月的相处,似乎让曾经有些社交封闭的我,重新对交流有了热情。所以过完年,我又到了DNA,此后每1~2周开车回家一次,陪父母过周末。这8个月里,我还安排了一次长途旅行,去山西看建筑。
清晨,溪龙乡的本地早餐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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茶山旁的写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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住得久了,慢慢养成了早起跑步的习惯,有时和晨间干农活的老乡擦肩而过,他们惊讶地打量我,甚至主动搭讪。再后来,我开始帮阿德设计小报和手账,读过一点资料,了解当地文脉和历史传承的皮毛,和这里的风俗、语言、饮食更有共鸣。从前,只听说安吉的山水漂亮,现在,知道它是一个很有包容性的地方,我和这儿“熟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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糯米饭、妻子小凯、猫咪“闪电”的房间
他们住在DNA的僻静角落,靠着农田,又把宿舍旁的一小块过道改造成工作室,在安吉的乡下,有了暂时安身立心的地方。
在茶山顶看到一株枯木后,他写道:“(枯木)低沉不语但似乎并不孤独……以另外一种形态守望着一代代的后来人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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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DNA,我每个月的吃、住基本花销,大概不到两千块。我是在辽宁的乡村长大的,远离乡村生活后,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。这里的数字游民让我看到,乡村生活可以非常丰富多彩。如果有更多年轻人回到乡村,乡村也更有活力吧。
人们对数字游民,可能存在一些误解。首先,我们只是能自由地变换工作地点,并没有虚度光阴,我的工作时间从上午九点开始,晚上用来充电、学习、娱乐,赶方案时也会暂时封闭自己,在房间里关几天。在工作上的付出也许不比格子间里的996更少、更轻松。其次,满世界行走,暂时搁置婚姻或生子,也可能只是人生探寻之路上的某一个阶段吧。
7月初,我和女朋友Kate来到DNA,大概停留了两个月。我们在上海认识的,在一起不到一年。
我曾经在北京工作,长期996。后来朋友向我展示了一边在各地游玩、一边在线上远程工作的生活图景,我被打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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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时间管理上,我经历了漫长的适应期。如今,尽量过得规律,上午八点半到下午六点都是工作时间,晚饭后运动,DNA和附近的公共空间很充足,可以滑板、飞盘、篮球。
我是互联网行业的独立开发者,要承担产品设计、开发、运营、后期在内的所有工作,还要懂得向客户展示、推销自己,因此学习能力、信息获取能力、沟通能力都是不可或缺的。
我还能在DNA达成“地理套利”。我和Kate,在这里的每月生活成本大概是4000块钱,免去了高额的房租和通勤时间,早晨起来呼吸着新鲜空气,开始工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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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享会
我们在这儿遇到的人,大多拥有多姿多彩的工作与生活,所以社交也好、社群活动也好,就像自然生发出来的,大家在共享厨房或大厅相遇后,产生交流。我还听过一些分享会,游牧到此的人里,有前美妆品牌的职业经理人、知名播客的主播、房车改造工作室的主理人等等,他们来分享各自行业的信息。
其实直到去年,我在杭州接了一个福州的项目,才发现跨城市工作也可行。到DNA后,最初纯玩儿,玩着玩着项目也来了。七、八月时,睡醒了就开始工作,每天都想着怎么才能效率最大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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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DNA几个月,日常花销相较在杭州时而言,肯定下降了不少。我还有一个很大的感触:带着两个行李箱住在小小的宿舍,过得也挺好,原来我真的不需要那么多东西。
我在德国学的建筑设计,其实这样看似“闲散”的生活状态,在自己的朋友圈里也挺少见的。身边的朋友们不是进了大厂,就是成立了工作室。但我到DNA之后发现,我只是这里大多数中的一个而已,没什么特别的。
曾经,我喜欢确定的东西,不允许“不知道”。但现在,我没有预设,就让一切自然发生吧,接下来的计划是没有计划,这样或许也挺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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